真正的旅游,就是离开熟悉的地方,然后不一样的归来。离家出行的旅游者,进入异文化环境与非惯常生活状态中,经过一番观察、体悟、交流、对照、思索之后,待到归家之时,已经在视野、经验、心智、能力、认知等方面发生了变化,成为某种意义上的“新人”,平稳度过了某种困境、危机或瓶颈状态,更好地进入新阶段的学习、生活和工作之中。由是观之,旅游是人生的“通过仪式”,是促成人生转变的重要力量,是日益重要的个体成长方式。

一、旅游:人生的“通过仪式”与“身份转变”

在人类学家看来,旅游活动具有丰富的精神内涵与社会价值,它是一种人生的“通过仪式”,可以促成人的“身份转变”。综合埃里克·科恩、迪恩·麦坎内尔、纳尔逊·格雷本等人类学家的观点,旅游是一种“神圣”的旅程,是一种世俗化的“仪式”,是人们进入下一个身份或状态之前的“驿站”。根据国内旅游学者郑晴云、余志远、赵红梅等人的研究,结合背包客、间隔年旅行者及公益旅游者的游记,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:经由这种“通过仪式”,旅游者从日常生活中的“原我”过渡到旅游过程中的“真我”,再到回归常住地之后的“新我”, 完成了自身的“身份转变”, 不同程度地实现了“再造”或“新生”,推动自身在“成人”“成己”的道路上不断前进。

参照范·热内普的仪式结构理论,旅游活动包括分隔(阈限前)—过渡(阈限)—融合(阈限后)三个前后相继的阶段。

在分隔阶段,旅游者妥善安排工作、学习和生活事务之后,开始收集信息、安排行程、准备心情、打点行囊,对即将开启的旅程充满“快乐的期待”(纳尔逊·格雷本语)。对他们而言,离开常住地,空间距离将世俗生活世界隔绝在外,暂时告别日常生活的时空框架与活动规则,脱离原来的社会关系网络,摆脱某些束缚、责任与压力,开启无拘无束的个性解放与自由体验模式,不少人会产生一种“全新开始”的感觉。

到了过渡阶段,旅游者置身非惯常环境,心境产生跨越,开始游历异国他乡,欣赏优美风光,体验异质文化,了解他者生活,开展本真交往,身心状态慢慢发生变化。这个阶段容易打破甚至颠覆惯常环境中的种种社会“规则”、人生“角色”限定与生产生活模式,旅游者的旧身份几近死亡,如同回到母体子宫。在精神引领、自由导向、回归本真、自成目标的旅游世界里,从轻快心绪、优美景致、旖旎风情到文化震撼,无一不与日常家居生活或工作形成强烈反差。经由直觉感知、认知联想、审美反思、镜鉴观照、情感触动、心灵感悟,旅游者被重新打造与锤炼。在“非同寻常的流放”过程中释放和激励机制的作用下(《旅游研究纪事》主编贾法·贾法利语),他已经不由自主地在旅游的“不同寻常”中发生了改变。

在融合阶段,旅游者重回常住地的日常生活世界,给亲朋好友赠送纪念品,通过各种渠道分享旅行经历,并对本次行程作出评价。更为重要的是,旅游者精力充沛地回归社会,此时的他已经不是当初出门时的那个他了。对于旅游的这种生命再造功能,谢彦君教授曾有如下论述:“它意味着康复,意味着新生。”

二、旅游促进成长:发现自我、再造自我、实现自我

旅途是个试验场,“他者”是面反光镜。在非惯常环境中,旅游者拥有了崭新的人生参照体系,不断接受各种信息的刺激,这为重新认识自我、发现自我、改变自我提供了重要契机。赫尔曼·黑塞认为:“对每个人而言,真正的职责只有一个——找到自我。”在旅游世界中,人们可以在陌生的环境中摘掉“面具”,做回真实的自己,发现人生的多种可能,反思自身的角色定位与职业规划;在与“他者”的相遇中,看到自己的另外一面或另一个我,获得生命意义与存在方式的启迪,重新找到迷失的自我。

旅途中充满不确定性,会出现各种不可预料因素,邂逅不同的人、事、物,这考验着旅游者的应变及适应能力。目的地拥有新奇、丰富、多变的异态生活场景,以及研学科考、文化创意、静修调养、医疗美容、运动探险等不胜枚举的体验活动项目。这些为旅游者挑战自我、超越自我、再造自我提供了无限可能。旅游世界消解了日常生活中的各种束缚,提供了与自身、与他人、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机会,人们可以自由行走、自由交往、自由探索、自由冒险,获得生命的解放和个性的自由,从而更加自信、自立、自强。同时,旅游世界还可以帮助旅游者摆脱人生困境,修复生存裂痕,发现人生的意义,获得奋斗的新动能。

在一定程度上说,个体的成长就是走向自我实现,谋求全面自由发展,成为“完整的人”。社会学家安东尼·吉登斯指出:“你必须超脱常规,结识新人,探索新观念,尝试陌生的路径。在某种意义上,自我成长所包括的风险,就是进入陌生领域和未知地带,在那里,语言不通,习惯不同,而你必须依靠自身。”旅游世界的非惯常环境具有“陌生领域和未知地带”的典型特征,旅游者“依靠自身”去“结识新人,探索新观念,尝试陌生的路径”,可以体悟生命本真的快乐,走向精神自由之境,实现人生价值。

三、回归旅游的真谛:从享受型旅游走向发展型旅游

根据前文的讨论,真正的旅游活动——不管其具体形式与内容如何——应该能够拓展人生的宽度、高度与深度,促进个体的自我认同、生命解放与健康成长。进入大众旅游时代之后,规模化、制度化、标准化的供给为普通人实现旅游权利提供了条件。

近年来,国民平均受教育年限逐渐增加,人们对生命质量的关注度日益提高,旅行经验也不断丰富,以背包客为代表的自我成长导向型旅游群体在不断壮大。但是,要在全社会范围内真正让旅游成为一种转变的力量,除了旅游者自觉以外,尚需要政府、企业、社区、理论工作者、传媒机构等方面的共同努力。理论工作者应自觉加强相关理论的研究,为实践提供科学的指导。新闻、出版与传媒机构应综合运用书籍、音像、网络、微信、短视频等媒体,加强对文明健康型旅游理念、旅游型成长方式、成长导向型旅游产品的宣传,让“离开,是为了更好地归来”“在路上,遇见最真实的自己”“旅行归来,眼中总有不一样的神采”等理念深入人心。教育、文化和旅游部门应创新闲暇与旅行教育的方式,帮助公众树立正确的旅游观,强化对旅游者理念与行为的引导,防控旅游活动的庸俗化倾向。政府、企业、社区应推进发展型旅游产品的创新,开发更多诸如“我到北京上大学”“重走长征路”“陪着盲人去听海”“湘行乡土写作营”“宁夏隆德变形计之大山里的童匠”“中国旅游集团希望之星成长营”等成长促进型产品。公益组织与民间团体则可以结合乡村地区发展、弱势群体帮扶、生态环境保护,为希望转变与成长的旅游者提供更多平台和机会。

事实上,各地已经开展了多种实践。以云南省为例,不少旅游地都在积极推进深度旅游产品的开发,将游客健康成长作为重要的考量因素。例如,迪庆州梅里雪山景区确定了“来梅里,找自己”的旅游宣传口号,邀请“梅里使者”推广“不塑之客”环保活动,“转山之旅”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不断提高。丽江古城为自强不息的“口书”创始人和志刚设立了书斋,建设了王丕震纪念馆、雪山书院(丽江讲坛)、手道丽江等系列文化院落,推出了虎跳峡徒步、老君山飞拉达、石鼓攀岩等挑战型旅游项目。在大理,Voluntour、Gapper、美丽公约等组织推出了打工换宿、凤羽支教、洱海保护等义工旅行项目。此外,还有一些旅行服务机构推出了“秘境云南”中华小天使探索之旅、“父辈的旗帜下·重走滇缅公路·缅怀先烈”公益之旅、“茶马古道——启迪心灵的行程”、香格里拉滇金丝猴保育+志愿者教学+电商助农义工旅行等主题产品。上述实践为发展型旅游产品研发、旅游型成长方式培育积累了宝贵经验,其他旅游地可以在此基础上继续探索,让旅游活动成为重要的成长方式。

(作者单位:云南师范大学旅游产业研究院,丽江文化旅游学院)